他的确学了很多。</p>
沈要心想。</p>
他以往学过那么多东西，杀人放火烧杀抢掠，其中却有一半都是眼下他几乎用不上的，毕竟，照顾他的六小姐并不简单，只是守着她还不够，一条好狗更应当鞍前马后，将主人养成一个废物才好。</p>
做废物没什么不好的。</p>
没人会喜欢一个废物，了无所依的物件，除了小狗之外，没人在乎。</p>
所以，废物不是废物，而是宠物。</p>
希望六小姐变成小狗的宠物。</p>
希望六小姐变成小狗的小狗。</p>
他一定会成为一条好狗的。</p>
至少，他会是一条只想着萧子窈的好狗。</p>
于是，这般想着，不出三日，夏一杰便找上了他来。</p>
原是自打萧子窈被诊出有孕以来，他已经好几天都耍赖不去上职了，然，军中要务繁多，轻易耽误不得，既然他不肯做，夏一杰那厢便只好想方设法的追着他来做。</p>
沈要很是不悦。</p>
是时，天光还不太亮，到底是冬日太短，更适宜睡觉，所以郝姨上楼来敲门的时候，他甚至连上衣都没来得及跟萧子窈换回来。</p>
他早习惯了如此，一身睡衣拆开来穿，裤子是他的，衣服便归萧子窈，见缝插针的亲密，亲密到简直像是在占便宜。</p>
“什么事？”</p>
他于是问道，那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很低，又因着屋子里还暗，他大约也不太醒，故而又显得他嗓子很是沙哑。</p>
郝姨立刻颔首道：“回沈军长，夏副官突然来找您，我刚请他到厅里坐下。”</p>
沈要眉心更紧了。</p>
“他来干什么。”</p>
这不是一个问句。</p>
郝姨一瞬便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却奈何人已被她自作主张的放了进来，倘若再想请出去，便不够容易了。</p>
好在，那厢，沈要倒也并未同她追究。</p>
他最近脾气好了不少，除了先前的那口热乎气儿之外，甚至话也变得多起来了，所以披着衣裳下楼的时候还多嘴问了一句，道：“郝姨，晚点教我剪指甲。”</p>
郝姨微微一愣。</p>
“剪、剪指甲？”</p>
“对。”</p>
沈要点了点头，“我看书上说，孕妇会水肿，剪指甲都不方便。”</p>
郝姨顿时就笑了。</p>
“哎呀呀，我说沈军长呐，您这是操的什么大老远的心啊！夫人这胎都还不足月，那小孩在她肚子里连个人形都还没有呢，水肿要到五六个月之后才是呢，您这太着急了，没必要！”</p>
谁知，她正说着，迎面却瞧见厅里的夏一杰忽然走了出来，就停在门边，只管一动不动的盯着楼梯上的沈要看，那眼光很毒，目眦欲裂的模样，偏他脸色更差，是铁青铁青的颜色，很像窒息又喘气的颜色。</p>
“你这几日为什么不去军营。”</p>
“你不是听到了吗。”</p>
沈要淡淡的瞥他一眼，“她怀孕了。我不想去军营。就想待在家里。”</p>
“什么时候的事情？”</p>
“前两天。”</p>
“我是说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p>
沈要无动于衷：“应该是打断萧子山腿的那次。”</p>
夏一杰一瞬咬紧牙关。</p>
“畜生！”</p>
他陡的骂道，“——你就是个强奸犯！”</p>
“你不也一样？”</p>
沈要反问道，然后话音直转，如听耳旁风，“你还有什么事？”</p>
夏一杰一顿，就说：“……军营里的工作，你什么时候回来做完？”</p>
“拿给梁延。”</p>
他冷冷道，“关我什么事。”</p>
话毕，他于是转身就走，夏一杰根本来不及叫住他，便瞧见他开衫下面的一件浅色的线衫，与裤子不一样的颜色与质地，搭在一起不伦不类的，不像是有意为之，反倒像是早起了随便拿来套在身上的样子。</p>
这本来没什么的。</p>
偏偏，好巧不巧，夏一杰却是见过那条裤子原配的上衣的，正是他上上次来时，见满地的狼藉，衣裙裤袜撕了一地，萧子窈光裸着后背，脊骨嶙峋如蝴蝶，哪怕是夏日她也畏寒，所以穿一件丝绸白裙之外，肩上又披着另一件很宽很大的衣服。</p>
那是沈要的衣服。</p>
他甚至不必多想。</p>
他根本不该多想。</p>
他一下子便了然了，于是问道：“子窈呢？”</p>
沈要头也不回的说：“还没起。”</p>
“那我之后再来。”</p>
他声音很小，“再见。”</p>
沈要自然是不会送客的，郝姨见此，便好声好气的跟上了前去。</p>
“夏副官。”</p>
她笑了笑，那笑里带着些安慰的意思，“夫人这几日有了身子，沈军长心头紧，这很正常的，我来送您——哦，对了，我这边还包了鲜虾的小馄饨，不如您带几只回去吃？夫人肯定会高兴的。”</p>
夏一杰松松嘴角，道：“不必了，子窈高兴，沈要不一定会高兴。”</p>
“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沈军长可是处处紧着夫人呢，夫人高兴了他便也高兴！”</p>
郝姨心肠一向很好，可夏一杰听罢，却只是摇头。</p>
“不用，我不爱吃虾……不过，我记得子窈也不爱吃虾，怎么最近她口味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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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姨立刻说道：“女人怀了孕，口味有变化是很正常的，我看最近夫人就爱吃白灼虾蘸老陈醋，莫不是酸儿辣女，恐怕我们公馆里要得一位小少爷了！”</p>
“酸儿辣女吗？”</p>
夏一杰一滞，“生儿子不好。”</p>
他忽然说道，紧接着又捂了捂嘴，像是后知后觉似的，笑得有些勉强。</p>
“我是说，生儿子难管教，要教他文化课成绩，还要学开枪骑马射箭踢球，还要教礼仪艺术，什么都要教，很会很累，需要当爹爹的很全能。”</p>
“有什么难管教的？”</p>
郝姨抚掌道，“沈军长开枪骑马那些都是一等一的好，文化礼仪又有夫人，他俩般配着呢！更何况，既然这两位都是一等一的出众，那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有多差，哪里需要太操心呢？”</p>
说罢，她便在玄关跟前站定了，然后开门，那门铃便如风铃似的一响，夏一杰于是顺势走出了门去，同她恭恭敬敬的道了个别。</p>
“郝姨，请你转达子窈，我之后还会来的，会带着礼物一起来。”</p>
他说。</p>
而他果然没有食言。</p>
于是，过了没几日，正值一个顶好的晴午，沈要照旧赖着没去上职，萧子窈拿他没法儿，便也由着他去了，偏她有心安安静静的坐在厅里看一看书，这呆子难得识相一回，便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到她旁边来看一看她——谁知，这安静气儿连半刻钟都留不住，外头便有人来登门了。</p>
郝姨立刻凑到玄关去看了一眼。</p>
“哎呀，是夏副官。”</p>
她顿时喜道，“还拎着大包小包的呢，我这就给他开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