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沈军长！”</p>
他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眼光却偏向校场，有些莫测。</p>
“你去把赵教习叫来。”</p>
“是！”</p>
那兵子领命便去，一刻也不敢怠慢，心下更还想着，那般杀伐果断如沈要，哪里是他能得罪得起的。</p>
他很快将人带到。</p>
那赵教习也很识趣，一见沈要便颔首道：“不知沈军长找我有何事？”</p>
沈要冷然的睇了睇眼。</p>
此人便是赵思琳的父亲，赵宗成。</p>
他在军中主管教习，军职不算太高，却也不会太低，高不至于谋权篡位，低不至于无人问津，是以为中庸，最适于偷奸耍滑。</p>
沈要于是开口。</p>
“赵教习，你去安排今日的打靶练习。”</p>
他说话时向来没什么表情，实在教人瞧不出他喜怒，更猜不透他心意。</p>
“最近军备紧张，不要用实弹，营里有备用的软木弹。”</p>
赵宗成一时有些不解。</p>
他的消息一贯灵通，分明从未听说过周遭有军备吃紧的风动。</p>
然，沈要位高权重，而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介教习尔，军令如山，根本由不得他多言、更容不得他置喙。</p>
思及此，赵宗成便只好应道：“是！”</p>
他于是十分紧要的传令下去，晨间九时整，一切便已准备就绪。</p>
却见一众兵子阵列而前，举枪、瞄准，板机随声而扣，软木的子弹飞出去，打在靶心留下一枚浅痕。</p>
沈要立在人后，遥遥看那赵宗成信步走过靶心呼喝。</p>
“你们一个个的，难道都是些软骨头，怎么连一个十环也打不中！现在你们打不中死的靶子，难道还指望自己以后能打中活的靶子！再来！三、二、一，放！”</p>
——砰！</p>
是时，校场之上有惊天的戾响。</p>
却是赵宗成应声倒地。</p>
四下顿时一片轩然！</p>
“怎么会是实弹，不是都换成软木弹了吗！是谁？”</p>
“是三列二排的那小子，他枪口冒烟了！有人偷换了他的枪，刚才是走火！”</p>
“别管那么多了，快救人！快抬担架！”</p>
“军医在哪！赵教习中枪了，伤在眼睛！”</p>
沈要直觉周遭静悄悄的，那些吵扰都入不了他耳。</p>
他只见众人簇成一团，抢救一个伤员像抢救一条死鱼，如火如荼又无能为力，多圆满。</p>
原来是他借刀杀人，信手选中一个替罪羊替他开枪。</p>
反正，他并非第一次如此施为，一切自然来得得心应手。</p>
却不想，那替罪羊竟还带给他意外之喜。</p>
他本以为那步枪走火，至多只能擦伤赵宗成一二、再坏也不过打伤腿脚，谁知，竟是一枪射中了眼睛。</p>
他于是理直气壮的作恶多端。</p>
那赵宗成抢救了许久许久。</p>
沈要几乎已经等不及了。</p>
“赵教习怎么样了？”</p>
他淡淡的问道。</p>
传令兵同他先行一礼，然后说道：“报告沈军长，赵教习已无性命之忧……但是，人恐怕是废了。”</p>
“说。”</p>
“军医说，那走火的子弹其实打得并不深，没有伤及要害，但是损伤了赵教习的前额叶……听洋人说，那个叫什么前额叶的，是个顶重要的地方，一旦损伤，便再无恢复之可能。倘若赵教习之后醒来，轻则癫痫，重则痴瘫。”</p>
沈要微一挑眉。</p>
“知道了。”</p>
他顿了顿，又道，“赵教习家里谁能主事？”</p>
“报告，赵教习的夫人去年染了疟疾，已经不在了，他府上只剩一个女儿，名叫赵思琳，还有一个妾室生的小少爷，现在还不成年。”</p>
沈要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那就把赵思琳带来。”</p>
“是！”</p>
赵思琳很是一位爱赶时髦的小姐。</p>
最近西洋流打郊球，用一片庄子大的山野来做场地，球是小小的、白色的一枚，棍是细细的、银色的一杆，非但如此，那球洞也很罕见，简直离人奇远无比，所以才叫郊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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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厢岳安城也修起了郊球场，岂有她赵思琳不去游玩的道理？</p>
那郊球打起来要多消遣有多消遣，与她相约的又尽是些游手好闲的少爷或小姐，一众人衣香丽影，气氛热烈根本比天气还热烈。</p>
赵思琳连打三杆，都不进洞。</p>
她心下一时有些丧气，便对同伴说道：“那日头太晒了，我瞄不准，待我先歇息片刻。”</p>
有人笑她：“赵思琳，你爹爹是军中的教习、是会用枪的，你怎么不让他教教你怎么瞄准？”</p>
赵思琳听罢，当即一翻白眼，好不客气：“你当我是那萧子窈呀！她倒是什么都会，还会用枪呢！可到头来呢？她爹一死，她不也什么都不是了？”</p>
正说着，她便走进了荫凉处暗暗扇风，更还有些不快。</p>
谁知，却是此时，郊球场边竟兀的驶来一辆绿皮军车，又见一个兵子跳下车来，张口便喊：“赵思琳可在此处？”</p>
赵思琳连忙应声道：“我就是！可你又是何人，怎知我在此处！？”</p>
“我自军中传令，赵教习中枪昏迷，是你府上的姨娘告知我你在此处。”</p>
那兵子冷冷的说道，“现在赵府没人可以主事，所以特意来请赵小姐跟我走一趟。”</p>
他说罢了，赵思琳果然一瞬花容失色！</p>
“我爹爹怎么会中枪，他现下如何了！？”</p>
那兵子摇摇头，只管领她上车去：“赵教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恐怕以后……还需赵小姐独自扛起赵府了。”</p>
“你这话什么意思！？”</p>
赵思琳陡的尖叫起来，“左右人没事，你怎么还能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来！？”</p>
“待会儿赵小姐一看便知。”</p>
赵思琳于是绞紧了手指。</p>
车子呼啸着开远，她被颠在后座，怀里还抱着那纤纤的球棍，这是她央求着爹爹才买回来的，非常昂贵。</p>
终于到了军营，那兵子便请她下车，复又一路疾行，越走越深。</p>
赵思琳心下慌张，便忍不住的问道：“我爹爹在哪，我要见他！”</p>
“赵教习还在病房，我奉命先带你来见沈军长。”</p>
那兵子正说着，便在一扇紧闭的门前止住了步子，又敬礼，只管延请她进去，然后转身就走。</p>
“沈要？为什么是他……”</p>
赵思琳于是怯怯的敲一敲门，不刻，便听得门内有人应道：“进。”</p>
她别无选择，只好推门而入。</p>
谁知，她适才踏进屋内，还未及反应，便直觉后颈一阵剧痛，竟是有人以手为刀，一击即中！</p>
她根本叫不出来，那人出手实在太快！</p>
“沈、要……”</p>
她还想挣扎，只可惜，她眼前已然彻彻底底的暗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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