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第 63 章(1 / 2)

闻此一生 凝陇 100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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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第 63 章

董沁芳的生日宴在董公館舉行。

董家一貫會經營, 董沁芳又是董家年輕一輩中最受器重的一個,她過生日的消息一經傳出,滬上大半名流都來了。

門前停着一長串的豪華汽車, 有管事過來給聞亭麗開門,她笑吟吟跟人進了大廳,前方傳來一聲熱情的招呼。

“我們的大明星來了。”

無數道視線集中在聞亭麗臉上,到處是花團錦簇,到處是銀光閃閃的人影, 一時也分不清誰是誰, 愣神間, 一陣香風卷到聞亭麗面前。

“亭麗。”

聞亭麗将手裏的禮物捧給董沁芳。“沁芳姐, 生日快樂。”

董沁芳随手将手裏的香槟杯遞給身邊人,鄭重其事打開盒子, 一看便露出驚喜的笑容:“這也太別致了,我太喜歡了。真是的,你人來就好了,還費心準備什麽禮物。”

聞亭麗心知董沁芳未必瞧得上這個, 但她那真誠的語氣讓人相信她是發自內心地喜歡。

她真是個可愛的人, 聞亭麗微笑着想。

“跟我來, 那邊好多年輕朋友想認識你。”董沁芳興致勃勃将聞亭麗拉到一旁的休息室內,裏面坐了不少客人,有男有女。

“這位就是聞小姐嗎?”

“對,她是我們低幾屆的校友,如今在滬江大學念一年級, 同時她也是我們欣欣百貨第一屆選美比賽的冠軍。”

“黃導演經常誇贊的那位新人就是她吧, 久仰久仰!”

這些人當中,有的聞亭麗認識, 大多數她沒什麽印象,但她知道第一印象在社交場合中有多麽重要,于是露出最可愛真誠的笑容,逐一跟對方握手。

“我跟聞小姐就不必相互介紹了吧,她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學,我跟她也算是老朋友了。”

說話這人沖聞亭麗壞笑着眨眨眼,正是高筱文的哥哥高庭新。

“聞亭麗什麽時候跟你算老朋友了?人家統共沒跟你說過兩句話。”高筱文對高庭新翻了個白眼,順勢将聞亭麗拉到那邊坐下,“別理他。”

黃遠山在桌上跟人打橋牌,扭頭見聞亭麗坐到自己身邊,壓低嗓門對她說:“月照雲過幾天來上海——瞧把你高興的,她知道片子快殺青了,怎麽也要過來探一次班的。”

“她在哪家飯店下榻?我想私底下約月姐吃個飯。”

“‘月姐’?你什麽時候跟月照雲這樣熟了?行行,等她來了,我就把她房間電話給你,你自己約吧。”

聞亭麗不懂橋牌,在旁陪坐一晌,不得要領,高筱文便提議:“我們到花園走一走吧。”

花園明亮如晝,到處都是客人。董家的花園是半中半西的風格,偌大的綠色草坪上居然還建有蘇式假山,幸虧場地夠大才不顯得太突兀,就連招待客人的點心和茶水,也是中式西式各一套,這邊有人喝香槟,那邊卻有專人為年長客人沏綠茶,倒也其樂融融。

兩人在涼亭裏坐下沒多久,不經意在人堆裏發現了喬太太,今晚的喬太太格外容光煥發。

“你聽說了喬家的事吧?”高筱文注視着喬太太,閑閑開腔。

“哦,什麽事?”聞亭麗興趣濃厚地觀察花園裏的其他客人,她唯一還算在乎的喬家人就是喬寶心,而喬寶心目前在北平一切都好,至于其他人,她才不關心。

“喬家大爺是個做生意的廢料,做一樁賠一樁。幾月前也不知開了什麽竅,居然将香港的一家制藥廠抵給了她表弟孟麒光,約好喬家孟家各占一半股份,廠子由孟麒光來經營,說白了就是企圖用一堆破爛從她表弟手裏套活錢,結果你猜如何?”

不等聞亭麗接腔,高筱文自己興奮地喝了口酒,眉飛色舞地說:“孟麒光竟一手将這破爛廠子救活了!現在市面上賣得最火的小兒補天汁、月月暖心膠囊,你知道都是誰家做的嗎?孟麒光!”

聞亭麗被這話引發了興趣。前不久她才幫小桃子買過“小兒補天汁”,還別說,小桃子吃了以後,胃口是比從前更好了。方子她也看過,無外乎是幾樣傳統的補脾之物,再加一些西醫的維他命丸配方。

“聽我大哥說,當時孟麒光肯接手他姐夫的那間破廠子,無非是念在他表姐這些年過得太艱難的份上伸手撈喬家一把罷了。他到香港看過廠子之後,将其改名為瑞麟制藥廠,又到北平出高價買了幾張宮裏的老方子,結合西洋醫生補‘維他命’的那一套,很快做出幾款保健品出來,居然銷量奇好,這幾個月,光是月月暖心膠囊就賣了兩萬瓶。喬家什麽也沒做,就坐享一半分紅,你瞧,喬太太今晚笑得多開心,聽說過兩日,上海分廠就要開張了。”

高筱文說着,轉動腦袋四處找人。“咦,不是說孟麒光從香港回來了嗎?快半年沒見他了,我還等着見面向他讨教幾句呢。”

“你要向他讨教做生意的竅門?”

“當然,論起生意場中起死回生的本領,孟麒光可比我大哥強多了,我準備從他那兒取點經,順便打聽打聽香港那邊的市場,沒準哪日我就把分公司開到香港去。”

說至忘形處,高筱文的老毛病又犯了,坐在那兒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将杯子裏的酒潑在自己的前襟上,她懊惱地跺了跺腳,“蓮娜麗茲的新裙子,剛穿一次就報廢。”

聞亭麗忙掏出帕子幫着擦:“快去找沁芳姐,她準有辦法。”

走之前,高筱文用胳膊肘怼怼聞亭麗,示意她看對面那幫富太太。

“別怪我沒提醒你,左邊那位是春洋時裝公司的項老板,右邊那位是鴛夢公司潘老板的夫人。”

聞亭麗耳朵一豎,鴛夢公司!先前那家有意找她拍腳踏車廣告的公司正叫這個名字,原本前幾天就應該敲定合同的,奇怪的是一直沒下文。

後來她從黃遠山處得知,鴛夢公司的老板原在天津做買賣,最近剛把生意做到上海來,對于找明星拍廣告這種事,态度比較謹慎。

好像是潘太太方面提出了異議。她說《南國佳人》還沒有上映,究竟會不會火還說不準,她不贊成找一位剛有點名氣的新人拍廣告,情願出更高的價錢找小蝶君、玉佩玲等老牌明星來拍。

這件事就擱置下來了。

聞亭麗在這邊暗暗留神潘太太的一舉一動,潘太太身形富态,表情可愛,與人交談時,時不時就會溜一眼花園長桌上的小蛋糕。

那是一種摻雜了白蘭地的奶油蛋糕,甜香中帶着一絲酒氣,因外形和味道都很新穎,在賓客中大受歡迎。從潘太太桌前的叉子數量能看出,她已經吃過不只一塊了,然而像是還沒有吃夠,礙于體面才不好再去取。

聞亭麗當即拿定了主意,剛巧一位仆歐端着酒瓶路過,她笑吟吟從對方手裏借來托盤,自顧自到長桌邊擺弄一番,邁腳朝那邊走去。

“潘太太,項老板,沁芳姐怕怠慢了二位,特地讓我過來給你們送點吃的。”她非常客氣地同對方打招呼。

二人定睛看她:“你是?”

“我姓聞,是沁芳姐的朋友。”聞亭麗甜笑着将盤子的點心一一擺在各人面前。

項老板得了一碟愛吃的蝴蝶酥,潘太太面前則特地放了兩塊白蘭地蛋糕。

幾人都微微一笑,潘太太擡眼仔仔細細打量一晌聞亭麗,笑道:“小姑娘看着有點眼熟,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聞亭麗将一壺茶放到潘太太手邊的小桌上,順勢坐到她身邊:“您絕對是第一次見我,不然準能記住我名字的。”

潘太太被聞亭麗這份活潑和自信逗笑了,對旁人笑道:“小姑娘說話蠻有意思。我還真見過你的照片,你比照片上還要漂亮。”

聞亭麗好奇問:“您在哪兒見我過的照片?”

潘太太笑而不答。

聞亭麗也不急,不緊不慢幫她和項老板各自倒了一杯茶。潘太太吃多了甜點正覺得膩,聞亭麗這舉動正合她心意,嘬了一口茶,又與旁人閑聊幾句,扭頭看聞亭麗仍不卑不亢在桌前張羅,便主動開腔問:“多大了?還在念書還是已經出來做事了?”

她着實低估了聞亭麗與人拉家常的能力。短短十來分鐘,話題就從甜品扯到了潘太太的女兒身上。

“我家大女兒跟你同歲。”潘太太嘆氣,“性子卻與你完全兩樣,平日不大出去交際,有空總在家裏看書,我都擔心她在家裏悶壞了。”

聞亭麗興致勃勃地接話:“我有一個務實中學的老同學,叫燕珍珍,她在聖約翰大學念外交系,但私底下也很愛看書,她若是見了令千金,準有一大堆共同話題要聊,下次我們出來玩時,也叫上令嫒好不好。”

潘太太:“那再好不過,我們剛搬來上海,孩子們還在熟悉環境。小孩子嘛,就應該多跟同齡人一塊兒玩耍。”

這場談話,一直持續到潘太太被人叫走才結束。

潘太太意猶未盡同聞亭麗招招手,聞亭麗目送潘太太離去,低頭瞥了眼手裏董太太和項老板等人的名片,今晚的收獲當真不少。

忽覺側方有人在打量自己,轉頭就看見了孟麒光,他站在花園一隅,被一堆人簇擁着。穿一身深色西裝,一副意态潇灑的樣子。數月不見,他似乎瘦了些。

他先瞥瞥她含着笑意的嘴角,又看看她手中的名片,不必說,方才她跟潘太太等人結交的過程,都被他看見了。

聞亭麗在花園裏找了一圈,沒能找到高筱文,只好先行回主樓。

進盥洗室時,身後突然傳來高跟鞋的聲音,只當是其他女眷也進來解手,也就沒在意。然而直到她在裏頭補完妝,那人也沒跟進來。

聞亭麗忽覺得不太對勁,返身追出來看,走廊上已經沒人了,可那人明明要跟她一起進盥洗室……

她滿腹疑團,沿着腳步聲來的方向一路找出去,走廊上并沒有其他出口,一直走到道路盡頭才有一扇通往花園的玻璃門。

她立在玻璃門前望望左右,靜悄悄順着臺階走下去,不期然在小道上迎面撞見一個人。

聞亭麗腦中的神經繃得正緊,頓時吓得一個激靈。

“孟先生。”

孟麒光下意識順着她向自己後方看了看,重新将視線落回聞亭麗的臉上。

“看見什麽了,怕成這樣?”

聞亭麗勉強定了定神:“沒事,我找高小姐呢。”

說着便沖孟麒光笑了笑,越過他就向前去。

孟麒光卻伸臂攔住聞亭麗:“先別走,聞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聞亭麗暗忖,何必每次見他都刻意躲着,于是點點頭,同他走到路邊的花架下。

一開始,孟麒光沒有馬上開腔,只插着褲兜居高臨下打量聞亭麗。

聞亭麗擡眸瞅瞅他,這個人的眼睛太毒,目光也太直接,打量人時,不似在看皮相,倒像是要穿過人的表面看到骨頭裏似的。

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看得透透的感覺:“孟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嗎,要是沒什麽事,我得去找我朋友了。”

“真奇怪,你為何每次一見到我就想走,難道我身上有刺嗎?”

“大概是因為我跟孟先生不熟。”

孟麒光有意無意地,朝先前聞亭麗跟潘太太等人聊天的地方看了眼。

“可是據我所知,你是很喜歡與人交際的,不管是熟與不熟。”

聞亭麗啞然。

孟麒光臉上的笑意稍稍收斂:“不同你繞彎子了。今晚我找你,是想同你要一個人的聯系方式:佟兆晖現在何處?”

聞亭麗心中猛地一跳。

“佟什麽?”說着踮腳看看遠處,“孟先生,對不住,我朋友說不定已經在到處找我了,我真得走了。”

孟麒光再次伸臂将聞亭麗攔住:“不要再裝了。聞小姐,四個月前你做過什麽,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寶心離開上海前,只跟你一個人打過幾次電話,後來我才知道,她曾經将一個大男人藏在我表姐的一處舊宅裏養傷,那人受的是槍傷,在房子足足養了半個月的傷才離開。傷者需要食物和醫藥,寶心整日處在家人的監視下,是沒辦法獨自完成這一切的。”

他突然壓低嗓門:“聞小姐,什麽時候你的人面這樣廣了?”

聞亭麗茫然回視孟麒光。

“孟先生這話實在讓人聽不懂,寶心是同我打過幾次電話,但那不過是同學之間的閑聊,什麽佟兆晖什麽北平,我可全不知情。”

在她說話時,孟麒光饒有趣味地盯着聞亭麗臉上的每一個變化,像是不管她怎樣狡辯,他都不會生氣,只覺得她有意思。

等她說完,他不慌不忙從上衣口袋取裏出一張東西遞給她。

聞亭麗一看就止住了話頭。

孟麒光:“你們很聰明,知道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幹脆将人藏在我表姐的私寓裏,可惜連寶心都不知道,盡管那間老房子已經數年沒人住了,附近卻還住着我們孟家的一個老下人,這人曾親眼看到過你和寶心鬼鬼祟祟從房子後門出來,碰巧他看過報上關于你的新聞,所以當場就認出了你,你要是再不承認此事與你有關,我只能把這畫像交給喬家處置了。”

聞亭麗太陽穴直跳,寶心還是經驗太淺,竟被她表舅抓到這樣的把柄。

孟麒光長眉一揚:“你要是還嫌這些證據不夠充足,我索性順藤摸瓜把你的背景好好查一查,正好我也好奇你是怎麽憑‘一個人的力量’救下佟兆晖的,整件事當中究竟有沒有別人幫忙。”

聞亭麗笑了笑:“寶心給我打電話時,那位佟律師已經被人救出來了,那日我之所以陪寶心去那所房子,僅是為了給這位佟律師送藥,別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跟我要人,不如直接問寶心要人。”

“少跟我來這一套。這張畫像足夠證明你當日參與了寶心的出逃,如今寶心不肯回上海,我不同你要人,同誰要人?”

聞亭麗長嘆:“孟先生以為我能把寶心勸回來?難道你不知道她當初為何逃跑嗎,家裏逼着她跟幾個纨绔子弟相親,再不跑就要葬送自己的一輩子了。如今她在北平有了自己尊敬的師長,還在學校裏結交了一大幫志同道合的同齡朋友,據我所知,佟律師也很尊重她,比起從前牢籠一般的生活,現在的她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別說我去勸,任誰都勸不回來的。”

又反問孟麒光。

“你這個做舅舅的不是也很贊同她走出去嗎?不然為何同意她躲在你家裏,還一貫對她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說明,你也看不慣你姐姐姐夫的做法,何況你要是存心想讓寶心回上海,早把她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