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嫂擔憂地對着門外指了指:“我只擔心對面的小兩口聽見這邊的動靜,萬一他們出去到處說,被陸先生的仇家聽見了怎麽辦。”
聞亭麗搖了搖頭:“不會的,我們兩邊套房當中隔着一個圓廳,陸先生又被我們安置在最裏面那間房,套房門一關,彼此什麽也聽不見,當初我就是沖着這個好處才租的這房子。”
至于陸三爺和白龍幫那邊,陸世澄沒醒也就罷了,這一醒,他必然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險境。既然他沒說要挪去別的地方,說明有他自己的考量。況且邝志林那邊已經得到消息了,此人能得陸世澄信重,手段有多高明自不必說,接下來只需靜觀其變就是了。
這話卻對周嫂說不着。
“我就怕萬一呀。”周嫂仍在唠叨,“萬一陸先生的仇家找上門來,我們一家人可就無法安生了。”
聞亭麗立即對周嫂進行一連串的質問:“陸先生幫過我們多少回了?現在他遇難,再危險也得幫忙不是?難不成所謂的報恩,就是平時做些錦上添花的小事?再說,他現在一身的傷,挪來挪去只會讓他傷情加重,您就別羅嗦了,我心裏有數。”
周嫂跺了跺腳:“我是那樣的人嗎,我當然知道陸先生是好人,昨晚看到他被人傷成這樣我也很痛心。我是擔心小桃子,她還不懂事呢,待會她醒來看到陸先生,可不得大嚷幾句?”
“小桃子才不會大嚷,我會好好跟她講道理的。”聞亭麗接過周嫂手裏的碗進屋。
一進屋,就看見陸世澄側着把臉埋在枕頭裏,他的頭發全被冷汗打濕了,一看就知道傷口正疼,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是絕無可能睡着的,不必說,屋外的對話他全都聽着了。
聞亭麗有點讪讪的,溫聲對他說:“路易斯大夫說他大約一個小時後會趕到,他還說你可以吃點東西,餓了嗎,要不喝點粥墊墊肚子?”
陸世澄在枕上點點頭。
他這樣子讓聞亭麗想起了小桃子生病時的樣子,很乖,很聽話,不吵不鬧的。只是傷勢太重,模樣也太慘,所以看上去比小桃子生病時還要可憐和脆弱。她壓住自己心裏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上前将陸世澄稍微扶正一點,結果不慎碰到陸世澄的傷處。
她吓得一縮手:“是不是弄疼你了?對不起。”
陸世澄無聲一笑,對她搖搖頭。
聞亭麗卻很清楚他一定疼得厲害,懷着愧疚的心情幫他調整好位置,坐在床邊舀了一口粥,先把勺子放到自己唇邊試了試溫度,再小心翼翼送到他唇邊。
陸世澄垂眸望着唇邊的勺子,似在猶豫要不要直接喝這口粥。
聞亭麗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拿她吃過的勺子喂他,這是她平日給小桃子喂飯時的習慣性動作,做慣了,連給陸世澄喂粥時也如此。
他若是毫無芥蒂地就着她的勺子吃下去,未免有點冒犯,畢竟她的嘴唇剛碰過勺尖。
倘若躲開她的勺子,又像是在嫌棄她似的。
她這哪是在喂吃的,分明在給人家出難題。
“你等等,我再——”
陸世澄一低頭就把那口粥吃了下去,聞亭麗心尖一顫,喂第二口時,她的臉還是有點燙,不再用自己的嘴唇幫他試溫度,只對着輕輕勺子吹氣,其實據湯普生大夫說,這樣也是不衛生的,但粥太燙,他太餓,一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她喂一點,他就安安靜靜吃一點。
吃着吃着,陸世澄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勉強吃了半碗,帶着歉意搖了搖頭。
原來他根本沒什麽胃口,他只是很清楚自己此刻急需營養恢複體力,強逼着自己吃罷了。
聞亭麗将碗放在床邊的小桌上,用淡鹽水幫他漱了口,又端着一盆水和毛巾進屋,眼下不是講究虛禮的時候,換作是她,也願意有人幫自己擦擦身上,于是輕聲問陸世澄:“要不我再幫你擦擦臉和脖子吧?”
陸世澄一滞,但随即點點頭。
擦拭時,聞亭麗很注意不去碰他的傷,幸而他的傷大多在腦後和胸腹處,臉上的傷口并不多,擦着擦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得好快,她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一縷鬈發落到了他的臉上,而且兩個人不知不覺越靠越近。
陸世澄沒看她,而是扭頭專注地望着身側的牆壁,仿佛那地方有特別之處值得他好好研究。
聞亭麗的臉一陣陣發熱,狀似無事縮回手,輕咳一聲:“擦好了。對了,我去看看路易斯大夫來了沒有。”
到大門口等了一會,并未等來路易斯,又讷讷地轉回來。
路過走廊的時候,聞亭麗特地到對面鄰居的房門前停了片刻,裏面一點人聲都沒有,可見兩口子一大早就上班去了。
聞亭麗稍稍放心。
一進屋,就看到周嫂從面前飛快跑過,邊跑邊壓低嗓門說:“小桃子,不許去那邊!”
聞亭麗忙跟過去。
屋裏,小桃子頂着一顆亂蓬蓬的小腦袋,愣愣地望着床上的陸世澄發呆。
陸世澄像是再次陷入了昏睡,小桃子年紀雖小,卻看慣了自己父親重病時的樣子,一看就知道陸世澄狀況不好。
她有點害怕,返身跑到姐姐和周嫂的身後躲起來。
“陸先生?”她指着床上的陸世澄說。
“噓,別作聲,現在外頭有壞人想要抓走陸先生,一嚷就會把壞人引來。你看,陸先生受了重傷,他得在我們家裏養幾天傷,這期間絕對不能叫外頭的壞人知道陸先生在這裏,小桃子大了,得學會保護大家知道嗎。”
小桃子使勁點頭。
聞亭麗在妹妹臉蛋上親了一口,近前摸了摸陸世澄的額頭,他的溫度比之前更燙了,心裏一急,趕忙跑到廚房弄了點冰袋擱在陸世澄的額頭上,又找出昨夜厲成英留下的退燒藥用水磨碎了,同周嫂一起給陸世澄喂藥。
小桃子站在床邊緊張地望着這一切,等姐姐從床邊起身,便抱住姐姐的腿仰頭問:“陸先生……會死嗎?”
話音未落,大門外傳來揿鈴聲。
來人正是路易斯,他手裏提着一個大皮箱,表情異常嚴肅:“甩掉那些耳目花了我不少時間……快帶我去看看陸先生的情況。”
“他在發燒,剛才吃了半碗粥。”
望見床上的人,路易斯倒抽了一口氣,快步趨近到床邊,把皮箱放在一邊,掏出一支細小的手電筒掀開陸世澄的眼皮照了照,緊接着打開薄被看了看陸世澄的胸腹處,末了探頭察看他的後腦勺。
“昨晚有人幫陸先生處理過傷口?”
“是,我的一位朋友是西醫,昨晚陸先生出事時,我請她來幫過忙。”
“謝謝你們二位!”路易斯慶幸而感激地說,“處理得相當及時,否則陸先生的情況會更麻煩。這樣吧,我得馬上給陸先生做個小型的清創術,聞小姐,待會可能需要你幫忙搭把手。”
聞亭麗忙不疊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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