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学校门口，小姨果然已经在等着了。</p>

风有点大，她的头发被风吹起。</p>

脸色很焦急。</p>

看到许徕娣，她狠狠松了口气。</p>

紧接着在她背上拍了两巴掌。</p>

“你这孩子！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吓死我了！”</p>

不疼，还有点暖和。</p>

妈妈不会这样，妈妈一直觉得许徕娣比较懂事，不会打她，她去哪都不担心。</p>

这么被训斥反而有点新奇。</p>

心底好像是开出了一朵花，很陌生，又甜甜的。</p>

许徕娣忍不住露出笑容：“小姨对不起，我跟同学聊天就忘记了。”</p>

“我听学生家长说刚刚有个小姑娘就被一群小混混拖走了！”小姨心有余悸，“你以后放学去哪告诉我！”</p>

现在消息都变形这么快的吗？</p>

许徕娣有点心虚，冲小姨龇了龇牙：“小姨，我记住了，咱们回家吧。”</p>

周末两天只快乐了一天零一个晚上。</p>

星期日早上，许徕娣接到妈妈的电话，让她回家。</p>

小姨想要开车送她，许徕娣拒绝了。</p>

她听到小姨早上打电话了，她们学校要开会。</p>

跟小姨告别之后，许徕娣坐上了回家的公车。</p>

以前坐公车的时候，不是在背单词，就是在背文言文。</p>

只有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才会什么都不做，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p>

心情会慢慢变开阔，但整体还是压抑的。</p>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许徕娣坐上车很放松。</p>

没学习，没思考，单纯望着窗外。</p>

公车行驶，窗外车水马龙。</p>

路边有小摊小贩，有执勤交警。</p>

开着小吃车的摊主跟穿着城管服的男人说话，笑容有些谄媚。</p>

有光秃秃的树。</p>

骑着电动车的妈妈笑着，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p>

后座上包裹严实的小姑娘伸出戴着粉色手套的小手，抱住了她的腰。</p>

也有阳光。</p>

手机又响了。</p>

许嘉珤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先别回来了吧。”</p>

“啊？”许徕娣疑惑。</p>

“昨天咱妈给小姨打了电话，知道你还在给人补课，今天就让你回来。</p>

昨晚吃饭的时候，咱爸说他没什么本事，没工作没收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小姨的钱。”</p>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p>

许徕娣看向窗外，阳光好像变暗了些。</p>

“没事，我回去看看。”</p>

公车到站，火车站人群熙攘，许徕娣绕过一群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的旅人，走向旁边的汽车站。</p>

城乡公交上还是那么有烟火气。</p>

“妮儿，回家呢啊。”居然遇到了上次说要卖掉她的售票阿姨。</p>

许徕娣露出一个笑脸：“对，回家。”</p>

年轻人坐在后排戴着耳机，年纪大点的凑在一起拉着家常。</p>

许徕娣坐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偏头继续看着窗外。</p>

公车慢慢驶离市区，繁华和热闹像是一场梦。</p>

眼前尘土飞扬的县城是真实的世界。</p>

路边还是光秃秃的树。</p>

但是没有交警，小摊贩很少。</p>

大卡车时常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尘烟。</p>

再往前，就只剩绿油油的麦田。</p>

一望无际。</p>

许徕娣还是没法把这些看做是美景。</p>

现在绿油油的麦田，到了来年，会变成金黄色。</p>

爸爸会拖着瘦弱的身体，顶着烈日跟开收割机的人争个几块几毛钱。</p>

等到晒完了麦子，再跟收麦子的人争。</p>

然后拿着薄薄的一沓钱，边数边叹气。</p>

年年岁岁，周而复始。</p>

地重新变成灰黄色的时候，又要弯下腰，开始种玉米。</p>

不下雨的话，要去附近的水塘引水抗旱。</p>

下很多雨的话，就只能坐在家里盯着外面。</p>

没有例外。</p>

哪年能稍稍闲一下，就是可以赚点外快的时候。</p>

农民，除了种地，没有其他赖以生存的手段了。</p>

只能卖力气。</p>

去给人扛大包，或者去厂里打工，赚点快钱。</p>

许徕娣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沉重。</p>

她拿出手机，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p>

被吓了一跳。</p>

什么时候有三万多的存款了？</p>

她最近任务悬赏是提高了不少，有时候一晚上能做好几个。</p>

上千一个的任务也有很多，她觉得能做的都会接。</p>

稿费也到账了，补课费每周一到账就提现到卡里。</p>

好像是因为过多了没钱的日子，所以就对赚钱有执念。</p>

赚多赚少不关心，反正能赚钱就安心。</p>

这么一查余额，她又觉得心情变好了。</p>

果然如果一个人很穷的话，让心情最快变好的办法，就是得知自己有钱了。</p>

钱真好啊。</p>

在路边下了车。</p>

爸爸坐在三轮车上，在路边等她。</p>

见到她，他笑了：“回来啦。”</p>

许徕娣点点头，没说话。</p>

三轮车在乡间小道上颠簸。</p>

两边都是麦田，时不时能看到几座坟包。</p>

坟包底下，躺着麦田主人的家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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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是这样的，生在乡间，活在乡间，然后埋在乡间。</p>

偶然会路过几只鸡，或者几只鸭，后面跟着个穿着黑色或灰色棉袄的村里人。</p>

他们会笑着大声跟人打招呼：“建成！接闺女回来啊！”</p>

爸爸也会大声回他们，声音也颠簸：“对！你吃过啦！”</p>

“吃过啦！”</p>

许徕娣就重新低头看着车斗。</p>

车边有飞起的尘土，车轮下也是土，车斗里也有土。</p>

许徕娣想起很小的时候，她在院子里，跟妈妈说：“妈，我长大了挣很多很多钱，咱们去城里住大房子。”</p>

妈妈会笑着回答她：“好，住大房子。要是女婿不让住怎么办？”</p>

女婿不让住怎么办？女婿为什么要管？</p>

小许徕娣说：“那我打他！”</p>

大许徕娣想，那就不要女婿，自己赚好多钱，住很大的房子。</p>

到家了。</p>

妈妈从院子里迎出来。</p>

她看起来很高兴，又有点怯怯的。</p>

“徕娣……”</p>

许徕娣从三轮车上跳下来，看到脸色复杂的许嘉珤。</p>

“爸妈，我要改名。”</p>

爸爸停好了三轮车，走过来就听到她这样说。</p>

“改什么名，马上高考了，咱们家也不认识人，不好改。”</p>

懂事了很多年，许徕娣突然就很想任性一次。</p>

“我不管，我要改名，我不想再叫许徕娣了，很难听，而且丢人。”</p>

终于说出来了，好舒服。</p>

妈妈的眼泪掉了出来：“是爸妈对不起你，爸妈没本事……”</p>

许徕娣走上前去，揽住妈妈的肩膀：“妈，你别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