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沒為自己考慮過?”他放慢了腳步,跟她并肩往院子裏走。
這句話乍一聽有些不太對味,不過見了了沒多想,他并沒有多此一舉地去解釋什麽。
她不解,反問他:“為自己考慮?考慮什麽?”
裴河宴回答:“自古以來,女子都容易在名分上吃虧。或被辜負,或被閑言碎語,再遇上我這樣小衆的職業身份,就更不被理解了。只要和和尚沾邊,如今都帶了貶義。”
“事事都要看別人眼色,那日子還要不要過啦?”了了的豁達是看着生命走到盡頭,是自己親身經歷過一番後得到的領悟。
她給裴河宴複述了一遍自己大學時曾被同學編排的種種話語,被當面攔下輕蔑質問你是不是缺錢那都不算什麽了。
更離譜的,是有人編造她休學其實是去做人流,做外圍等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只不過這些事,了了都是後來才聽見的,早失了與造謠者當面對質的先機,只能寄希望于聽過這些話的人能稍微長點腦子,多打聽打聽。畢竟,女生被造黃謠是社會常态,也不會有人在乎這謠言是真是假。
感興趣了就看一眼事主的長相,不感興趣就鄙夷一笑,品評一句:“現在的女生真不自愛。”一句話,囊括所有女生,也輕賤了所有女性。
裴河宴聽到這,臉色已經有些嚴肅了:“你什麽都沒做嗎?”
了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是後來都快畢業的時候才知道的,那會事情都已經平息很久了,壓根找不到事情發生的源頭。”
對于這件事,她雖然有一些遺憾,可也感激自己的遲鈍。
就因為事情已經翻篇,她聽聞時才可以如此冷靜。甚至想象了一下風暴剛發生時,她怎麽做才能占據上風,怎麽反擊才能痛擊那些妖魔鬼怪。
可想的越多,精神負累越重。最後,仍得靠她自己與遺憾做出和解。
她說完了她要說的,沒立刻進屋,而是指了指廊下的秋千:“我有點事想跟你打聽打聽。”
裴河宴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笑了笑。她倒是會找地方,廊下可以将屋子裏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兩人有什麽不方便在大家面前聊的,又不好另找地方,這裏倒是坦蕩說話的絕佳處。
換做是他,看見有人在那說話,就不會不識趣地過去打擾。
“你想打聽什麽?”他把工具箱放在幾步外的石桌上,和她隔着一臂的距離坐在秋千上。
秋千晃了兩晃,她往椅子裏坐深了些,雙腳離地,享受着秋千的晃蕩感。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想跟我說,但又沒想好?”
裴河宴詫異她的敏銳,側目看了她一眼:“還真被你說中了。”
了了也得意自己可以對他這麽了解:“那現在要說說嗎,還是再等等?”
裴河宴想了幾秒,說:“我的師父過雲大師,他想邀請你去梵音寺禪修一個月。”
這是他今早才想好的說辭,覺悟對他說得那些話,他不能全部說給她聽,否則很容易引起她的誤會。
了了顯然是沒想到困擾他的竟然是這件事,她愣了一會,向他确認:“邀請我?禪修一個月?”
“是。”
了了看了眼他的神色,分析了一下事情的難易程度。
若是簡單的邀請,他不會這麽猶豫。這件事,必定是還與別的什麽挂了鈎,才會令他難以決斷。
那除了《大慈恩寺》的壁畫,不做他想。
覺悟曾和她說過,謄畫是為了方便她刷履歷,讓她能夠在《大慈恩寺》壁畫的續篇上使上勁。畢竟她确實太年輕,論作品,真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兩個。
一個是董氏祠堂的《公主守城》,另一個就是普寧寺的《四方塔》壁畫。與她同期畢業的同學自然是趕不上她目前的成就,可就靠這兩幅作品去和資歷年深的大畫師比較,那是壓根不夠看的。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于是,她反問裴河宴:“你是不希望我去嗎?”
“沒有。”裴河宴否認,“但你如果去,可能不會很輕松。”
“哪方面的不輕松?”了了問完,見他臉色微透出幾分無奈,立刻想到了應該是他們兩之間的事:“類似見家長嗎?”
這話一問出口,她自己也沉默了。
見她把臉皺得跟包子似的,裴河宴忍不住笑起來,他伸手輕掐了一把她鼓鼓的臉蛋:“差不多。”
了了被掐的趕緊看了眼四周,她伸手打落他的手,佯怒道:“你別……”
“很難忍住不碰碰你。”裴河宴反手握住她的手,牽入掌心裏。他長袍寬大的袖口垂落下來,将兩人緊緊相扣的手嚴嚴實實地遮擋在了袖子下。
了了下意識想要掙脫,可剛一用力就被他牽得更緊。他的手指緊緊的糾纏住她的,連一絲喘息的縫隙也沒留給她。
“你不願意的事情我不會勉強你。”他轉頭看着了了,低聲道:“但這些事除外。”
了了順着他頗具暗示的目光落在了被寬袖藏住的相扣的雙手上,立刻明白過來他說的“除外”是指什麽。
甚至……遠不止牽手這麽簡單。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意了,擡眸看他企圖求證時,一眼墜入了他用目光勾畫出的深淵裏。那裏有囚籠,有鎖鏈,有所有的能将她占滿的野心和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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