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短短一個瞬息,裴河宴明顯察覺到她的情緒從翻覆到收斂,像是在臨界點時選擇無聲塌縮的能量黑洞,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湧,危險至極。
他不動聲色地将她攥着自己的手牽入掌心裏,适應着她的步伐,慢慢走上廊橋。
海風經過橋面時,風勢如穿堂而過,更顯嚣張。那t尖銳輕嘯的海風似一只手般,将她發尾垂垂欲落的真絲發圈直接拂落。
失去桎梏的長發瞬間披散開,淩亂地在風聲裏翻着卷。
她驚呼了一聲,下意識地轉頭去追發圈。真絲發圈輕飄飄的幾乎沒什麽重量,轉眼就吹落至海面,混着水藻被海潮推擁着逐漸飄遠。
一個發圈,丢了也就丢了。可這會她就是覺得莫名委屈:“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啊?”
“我已經很為你着想了吧?我要是想跟你糾纏,我又不是豁不出去。你不能看我好欺負,就一邊勾搭我,一邊又要求我管住自己。”她眼圈微紅,連嘴唇都在顫抖:“裴河宴,你太欺負人了。”
她這頭發散亂,又泫然欲泣的表情看上去實在有些可憐,可憐得讓裴河宴忍不住想笑。
他确實也笑了出來:“你想哪去了?”
他上前一步,褪下自己腕上的單圈沉香,将她的頭發攏到一起,用手串挽了三圈固定。做完這些,他甚至細心地将她鬓間的頭發勾至耳後。
“發圈丢了就算了。”他輕聲哄道:“沉香送給你了,它挺貴的,你應該會喜歡?”
了了眼淚都擠好了,一聽他說貴,耳朵默默豎了起來,問:“貴?多少錢?”
“惠安系沉香,還是14尺寸的沉水珠子,大概五萬吧。”
了了嘶了一聲,擡起手,小心地摸了摸這會正幫她固定頭發的沉香,瞬間覺得自己這腦袋都金貴了起來。
她稀罕極了,一顆一顆地摸過去,等摸了半圈終于想起自己被打了岔,可這會再醞釀情緒怎麽也找不到方才委屈的感覺了……誰腦袋上頂了圈五萬的沉香還能委屈得起來啊?
裴河宴擡手,替她擦了擦眼角:“不用你克制自己,我自願還俗了,了了。”
一句話,平地起驚雷。
了了頓時懵在原地,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還俗?”
“是。”他沒解釋太多,只簡單陳述了結果:“還有半個多月,還俗儀式完成,我就和佛家再沒關系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好像這句話說過了無數次,他一遍遍提起,早已熟練到麻木。
但了了知道,他絕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麽冷靜。
“再沒關系了”這五個字,說出口時輕飄,可連她聽着都覺得刺耳,他作為當事人又怎麽可能真的做到毫無波瀾呢?
了了這會徹底酒醒,她沒能掩飾住自己的錯愕,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裴河宴獨自捱過了這麽多個難眠的夜晚,至今他都不願深想此事。可所有的粉飾太平與若無其事在她這樣的眼神下,逐漸分崩離析。
他低頭,近到鼻尖都快碰上她:“別這麽看我。”
她的眼神不僅令他覺得難過,還感到了羞愧。像是他沒能做好她的榜樣,辜負了她的期待一般,令他堵悶得有些喘不上氣。
了了聽話地移開了目光,可不看着他,難過的情緒反而越堆越多。
“這件事是已經決定好,再無法更改了的嗎?”了了問。
“是。”裴河宴回答。
了了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好一會。
酒精作祟,她今晚的情緒起伏堪比風暴中的深海。那些在平時總被她隐藏起來的壞情緒像是一個個找到了出口,在她的囚牢中瘋狂嘶叫。
以她目前的狀态,她完全無法處理和裴河宴有關的所有事。任何一點信號,都會觸發她敏感的神經,令她難過得想哭。
“我酒喝多了會哭。”了了提前預告,“我萬一沒忍住,你不用當一回事。跟你的關系不大,是因為我從小就很愛哭。”
她不想停下來,讓腦子有思考的餘地,幾乎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我平常也不這樣,很少喝酒,就算喝酒了,只要在我開始胡思亂想之前能夠睡着,我就會很安靜。”
“了了。”在她開始胡言亂語之前,裴河宴就打斷了她:“你不用因為這件事有壓力。”
她停下來,看着他,有些發愣。
他之前沒立刻告訴了了,就是猜到她不會因為他選擇了她而感到開心。就和十年前,了致生放棄自己的理想去選擇了了一樣,她會在無數個了致生受挫或不得意的瞬間去責怪自己。
可今晚,像是誤入了婆羅夢境一般,一切都發生的太自然了。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細軟的頭發在他的掌心裏留下了很柔軟的觸感:“我很願意告訴你我是怎麽想的,但今晚好像不太行。”
了了對這句話的言下之意領悟得還挺快,他就差明着告訴她——你今晚腦子不太好使,聊不了這麽深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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