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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裴曜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能留下幽采的東西。
財富,權勢,地位這些東西對于幽采來說都不值一提。
他送給幽采很多花盆,但幽采可以存在于世間上任何一片土地。那些漂亮的花盆對幽采來說也只是錦上添花,并不是生存下去的必需品。
同樣,昂貴純淨的水源和肥料也是。
幽采喜歡這些東西,願意為這些東西付出時間去獲取,但不代表這些東西能夠留下他。
在沒有這些東西之前,幽采一樣能夠活得好好的。
裴曜今晚浮現的恐慌并非毫無依據,而是在某個瞬間真切地意識到倘若幽采執意要走,他沒有任何辦法留下幽采。
于是在這個漆黑狹窄的老舊卧室,有人将一顆真心給剖開,乞盼着對面的人停留住腳步。
哪怕只是因為新奇,好奇地給予短暫的停留也好,只要能夠停留下來就好。
明明是俯身将人壓在身下的壓制姿态,垂首埋與頸脖間卻能窺見幾分虔誠與乞求。
仿佛被他壓在身下的人,才是高高在上掌握決定權的那個人。
窗戶滲進來的涼風悄無聲息地停了,連帶着咯吱咯吱響的木門也一同安靜下來。
漆黑的卧室靜谧無聲,只剩下兩道交纏的呼吸聲,咯吱的木門晃動聲停下後,另一道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響随之一同浮現。
幽采才知道原來壓着他的裴曜心跳聲那麽震耳欲聾。
他的心髒一邊劇烈跳動,一邊埋在他頸脖裏小聲地乞求他留下來。
幽采眼睫動了兩下。
半晌後,他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埋在頸脖裏的裴曜,小聲地說:“好。”
“我其實只是很想回去睡一覺而已,不是要走很久。”
“我的腦袋亂亂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想回去睡一覺。”
裴曜沉默了一下,低低啞聲道:“是因為我嗎?”
幽采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應了一聲。
動植物的天性是趨利避害。
汲取陽光與水源是動植物的本能,碰到危險躲藏蜷縮起來也是動植物的本能。
幽采隐隐約約模糊地感覺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存在着一個讓他覺得很危險的想法。這個想法在同本能,企圖壓倒過千百年來進化衍生成的本能,所以讓他覺得很混亂。
他想蜷縮進那片熟悉的土地,像很久很久以前還是一顆小小的種子那樣,無憂無慮不需要考慮任何事情。
裴曜同他道歉。
他說對不起,因為一個誤會讓幽采期待了那麽久的事情最終以一個狼狽的結局收尾,空歡喜一場。
裴曜知道自己也是這個誤會中的受害者,但因為這個誤會他遇見了自己鐘情的愛人,但幽采因為這個誤會失去了自己盼望了很多年的同伴。
裴曜永遠都忘不了那次在片場,幽采坐在他對面,望着他,用一種很赤誠的語氣同他說自己讓章年陪他說話,這樣片場的人就不會在背後說他總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對于裴曜的道歉,幽采只是說:“這不是你的問題。”
他讓裴曜從他身上下來,好好睡覺。
裴曜埋在他肩胛處,悶聲地說:“真的不走嗎?”
幽采:“真的不走。你都陪我找世界上另一朵油菜花精了,我為什麽還走?”
說完,他摸着裴曜的腦袋,依舊是像在摸一個沒有成熟的西瓜,很謹慎,語氣很憂慮道:“你快睡覺。”
“狂哥說人類很容易死的,你喝了酒,剛才頭還疼,白天到現在都沒有睡覺,我怕你死掉。”
裴曜确實頭疼了厲害。
他喝的酒度雖然不是烈酒,但頂不住黎暨為了體現什麽破碎感,灌了他不少酒,還扒了他的外套。
山間的夜風又涼又濕,葉片半夜就能挂滿霜水,他在山裏,穿得單薄跟幽采坐在大石頭上說了好一會的話,冷風吹得腦子嗡嗡地響。
裴曜翻了個身,在一片漆黑中,腦子發昏的疼。
幽采也翻了個身,夜視的能力讓他能很清楚地看到眼前人眼睛起初還強撐着睜開,仿佛要瞧着他什麽時候會偷偷走掉,但随着時間越來越久,終于撐不住,狹長的眸子合了起來。
幽采動了動被子裏的手,只是輕微的動靜,眼前人的手指也跟着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眼。
裴曜的眼睛已經沒什麽神了,完全是在憑着本能反應強撐着睜開眼睛,沒一會眼皮就開始打架。
幽采低頭,伸手在被子裏找到了裴曜的手掌,輕輕地牽住了裴曜的手指。
半晌後,眼前人的呼吸終于變得平緩,沉沉地仿佛倦怠至極。
幽采其實睡不慣床。
他更習慣在土裏睡覺。但如今同裴曜擠在一場床上,竟讓他莫名生出了點在土壤裏的安心感覺。
幽采另一只手的手指微微蜷縮了起來,長長的睫毛合攏,也閉上了眼睛。
—————
下午兩點。
秋日的日光高照,透過斑駁發黃的玻璃窗,斜斜投下大片日光,蔓延到靠着牆的床架。
裴曜醒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太清醒。
他睡眼朦胧地摸着床頭的手機,打算眯着眼看一眼時間,摸了半天卻沒摸到。
宿醉帶來的頭疼讓他難受得厲害,裴曜眯着眼地擡手摁着頭,瞧了一眼陌生至極的四周。
幾分鐘,意識緩緩回籠,他才愣怔地意識到現在不在自己家,昨晚喝了大半夜的酒,跟着黎暨将狂走到山裏的幽采帶了回來。
最後幽采讓他住在家裏。
現在他睡在幽采的床上,蓋着幽采的被子,枕着幽采的枕頭。
裴曜偏頭,撈來手機,看到幽采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告訴他自己去上班,桌子上有他早上出去買的包子,讓他起床後記得吃飽飯再去醫院。
裴曜搗鼓了一下手機,發了一串信息,将手機放在一旁。他低頭,看着天藍色的方格被單,軟軟的,透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混合着洗滌劑的香味。
裴曜沉默了一會,又默默地窩回了被子裏,偷偷地吸了兩口。
枕頭也軟軟的。
裴曜心滿意足地蓋着被子多睡了半個小時才爬起來。
爬起來後,他嗅了嗅滿身酒氣的自己,覺得自己同幽采幹淨軟乎的被子格格不入,拆開被單打算拿去洗衣機洗幹淨,結果拎着被單彎着腰走進廁所,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洗衣機,只找到一個搓衣板。
裴曜還不認識搓衣板,轉了一圈,只能把被單放在客廳的木頭沙發上,又去找了一下幽采的衣服,找來了一套寬松的短袖長褲去浴室沖澡。
半個小時後。
裴曜擦着頭發,踩着幽采的拖鞋,走了兩步,覺得有點擠腳。
他低頭,幽采穿的拖鞋印有小熊圖案,如今因為擠腳,眼睛圓圓的小熊快要擠成小豬。
裴曜假裝沒看見,巡視了一圈幽采的家裏。
他先是走到電視機櫃前,低頭研究了一下那一排小盆栽。
自從得知了幽采是油菜花精後,之前幽采說的話,裴曜也不敢再當是胡說。
他試探地對着那排小盆栽叫了幾聲,最後清了清嗓子,擺出了另一個男主人的架勢威嚴道:“那什麽,幽采他出去上班了啊。”
“今天是我在家看着你們。”
一排小盆栽毫無動靜。
裴曜卻聽幽采說過,家裏養的這些小盆栽話很多,這會應該是叽叽喳喳的說着話。
裴曜是一句都聽不見,但還是裝模作樣道:“好,等會給你們開兩袋肥料。”
他蹲在地上,湊近一點壓低聲音道:“你們記着,要是幽采以後碰見別的什麽油菜花精,你們就開始哭。”
“哭得越大聲越好,到時候哭完我給你們喝營養液。”
說完後,裴曜去廚房接了點水,給這些小盆栽澆水。
自從得知了幽采是朵油菜花精,裴曜如今再看到這些小盆栽,也生出了點喜愛。
直到澆完水的他一扭頭,看到了陽臺上開得燦爛無比的向日葵。
裴曜愣了愣,忽然有了點不太好的預感。
他隐隐約約記得植物的生殖器官好像是……
裴曜打開手機火急火燎地查了一下。
兩分鐘後。
狹小的客廳冒出了一句粗口。
裴曜急得額頭冒汗,立馬就将陽臺上燦爛盛開的向日葵轉了一個方向,背對着客廳。
轉之前,他還對向日葵警惕道:“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話。”
“改天我給你找個好人家,你這幾天最好把嘴巴閉緊一點,別開花勾引我老婆。”
向日葵:“……”
裴曜将花盆轉了個方向後,仍舊不放心,在屋子裏跟個無頭蒼蠅一樣轉了一圈,找到了兩個快遞紙盒。
他将快遞紙盒拆開,搗鼓了一陣,将快遞紙盒平展開,企圖立起來遮住陽臺上那株向日葵。
幾分鐘後。
重新将整個屋子檢查一邊後的裴曜心有餘悸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只有一盆向日葵在開花。
要是再來幾盆,他都不敢想幽采天天回到家得面對多少誘惑。
————
幽采下班回到家已經是七點多。
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樓下的路燈今日意外的亮。
他擰開門,看到了坐在客廳擦花盆的裴曜。
幽采有點愣,好一會才關門上,憂慮道:“你怎麽還在這裏?今天沒有去醫院嗎?”
裴曜穿着他的短袖,短袖在他身上寬松,但是在裴曜身上就顯得有點緊。
他一面擦着花盆一邊道:“我今天起床的時候頭不怎麽疼,所以沒去醫院。”
幽采穿着拖鞋,走了兩步,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低頭,納悶同拖鞋長胖了一個度的小熊對視。
裴曜穿着新買的黑色拖鞋,咳了兩聲,說自己做了三菜一湯,讓幽采去嘗一嘗。
幽采探頭一看,發現簡易的餐桌上擺着三個白盤子,盤子裏是印着不同圖案的泥土,還有一個植物營養液調的湯。
裴曜說今天的泥巴自己帶着手套捏了半天,才捏出了一個小熊和小兔子的圖案,讓幽采吃的時候先吃小熊和小兔子圖案的泥巴團。
這是幽采吃的最喜歡的一餐飯。
他喝着湯,有點意猶未盡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口味的營養液?”
裴曜:“我白天問了狂哥。”
“不過狂哥說這個營養液得控制量,不能讓你多喝。”
幽采将三個盤子裏的泥土啃得一幹二淨,吃得心滿意足。
裴曜:“喜歡吃嗎?喜歡的話下次我還給你做吃。”
幽采精神了:“真的嗎?我覺得很好吃,就是兔子圖案的那盤泥巴口感有點幹巴了,如果再濕一點就更好了。”
裴曜點了點頭,收好餐桌,拿着盤子到廚房洗。
幽采跟在他身後,有些疑惑地問他:“你今天不去工作嗎?”
裴曜一邊洗着盤子一邊道:“我這段時間頭疼,正好休息一陣子。”
幽采又去摸他的腦袋,擔心道:“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裴曜說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