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少女不是脂粉笑起來也是明媚陽光的,衆人又笑了起來,只要不給人增加麻煩就行,反正這養孩子說到底是桑雲窈自己的事情。
陶家大姐比劃了一個大拇指,“不錯,我和小桑一個車間,她真的敢拼!”
畢竟在這個年代裏又不像是後世養孩子那麽精細,過得去就行了,桑雲窈這樣一說,又讓衆人覺得除非是遇到了像是周向前那樣的病秧子,一般也不會折騰出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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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雲窈開過了大會,帶着小團子到了馮老太太的屋子裏。
她們兩人規規矩矩坐着不動彈,也不去看馮老太太家的擺設。
桑雲窈看着馮老太太,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頭發已經完全白了,面頰的皺紋也随着肌膚的下垂而墜落,顯得人特別不好惹。
馮老太太讓她們兩人等着,之後摸索着拿出了一張筆和紙寫字,雖然拿着的是蘸水筆,她用的是執毛筆的姿勢,落筆結束之後,還拿出了一方小印,落下了紅印。
桑雲窈不由得想到了馮老太太的來歷,她生于舊時代,先是接受了舊式教育,後來有跟着父親進行了新式教育,學了先進思想。
馮老太太寫完了這封信,又把地址給了桑雲窈。
所謂是送佛送到西,馮老太太擔心桑雲窈不知道送什麽,幹脆直接說道:“他家小孩兒喜歡吃水果罐頭,他家小孩兒還需要冬天的棉襖,你至少得給一個大人還有一個孩子的衣服分量。另外再帶上二十斤糧票,就差不多了。”
“我明天一上午就去買罐頭!我家裏頭有棉花、布票和糧票。”
“水果罐頭,我這裏就有。”馮老太太說道。
“那我用錢來換!”桑雲窈想着是求馮老太太辦事,特地從懷中拿了二十塊巨資來。
“我這是橘子罐頭,不是金子罐頭。”馮老太太臉色冷了下來:“你以為我是惦記你的錢?這東西放在我這裏,我也不愛吃,你買走等于給我省事了,明兒你去供銷社問問多少錢,你把錢折給我。”
桑雲窈知道自己誤會了老太太,連忙說道:“馮奶奶,我拿真多錢,想着的是您這裏有沒有麥乳精或者是奶糖,我拿錢和您換。”
這年頭送禮,橘子罐頭、麥乳精、大白兔奶糖是送禮三寶,桑雲窈想着,老太太好像時常被人拜訪,她自己沒怎麽送過禮,這些東西老太太不一定喜歡吃,堆在家裏恐怕也不方便,還不如她交換了,好讓對方輕松一些。
“有。”老太太瞅了桑雲窈一眼,“你要這個做什麽?禮太重了也不好,到時候上小學你用金山銀山去換?”
桑雲窈說道,“這麥乳精是想着給孩子補補身子。至于說是奶糖,想給孩子甜甜嘴。”
桑寶彤的眼睛睜大了,無論是麥乳精還是奶糖,可都是頂頂好的東西。
在鄉下裏,只有知青那邊有裏有人有,還有村子裏的村長家裏有。
小團子連忙拒絕:“小姨,我不要這個。”
“需要的!”桑雲窈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個子應該是比同齡人矮一點,明兒我還帶你去醫務室,去買一點寶塔糖。”
寶塔糖是驅蟲的,小孩子喜歡摸東摸西,肚子裏有時候會有蟲,正好驅一驅。
“麥乳精和奶糖可不便宜,你以後養孩子,還指不定遇到什麽困難。”
“我是想着,別人孩子有的,她也得有。”桑雲窈說道,“若是您有多的,就賣我,沒有就算了,晚點周末了,我也想着周末排隊去買。”
馮老太太看着桑雲窈,确定對方是真的想要買東西,半天之後才點頭。
“有的,等會你拿走,就按照供銷社的價格,我不占你便宜。”
老太太起床很早,會在公園裏溜達,桑雲窈也怕明天早晨起不來,就先拿了這幾樣東西,明天帶着小團子去打聽了價格,把錢給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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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桑雲窈起了床以後,帶着小團子到院子裏洗漱,整理好了儀容後,她推着家裏的自行車,對着小團子說道,“我們先去打氣。”
這自行車自然也是桑磊的,桑磊過世以後,自行車就留給了原主上下班用。
現在的桑雲窈也是會騎車的,把車推到巷子頭的修車匠那裏打氣,花了一分錢打足了氣,之後載着小團子往廠區方向走。
桑寶彤一只手拿着網兜,把好幾瓶水果罐頭固定在自己的肚子上,另一只小手握住了小姨的腰身。
桑寶彤緊緊靠着小姨身上,同時眼睛在看四方,她在記小姨去上班的路線。
桑雲窈穿着廠服,胸前還別着廠裏的徽章,保安看了一眼,就讓她騎車進入了。
解放軋鋼廠是足有萬人的大廠,裏面高大規整的辦公樓,還有地面也和外面一樣是水泥地,讓桑寶彤驚嘆不已。
桑雲窈騎着自行車到了辦公小樓,把車給用大鐵鏈鎖在柱子上,桑雲窈這才敢離開,現在這年頭自行車可是個稀罕玩意,不鎖好很容易被偷。
拉着小朋友的手,桑雲窈上樓,二樓最靠後的地方就是李主任的辦公室。
李主任辦公室裏的大風扇呼啦啦地轉着,把他頭上稀疏的毛發吹得起來又落下,頗為引人注目。
在桑雲窈過來之前,李主任正把算盤打得啪啪響,見着有人來了,打了一個手勢。
桑雲窈讓小團子在原地等着,自己進去蹑手蹑腳把水果罐頭放在他的桌子腳下,再把準備好的票據放到李主任面前。
桑雲窈這才把老實的小朋友牽在手裏。
李主任推了推眼鏡看了一眼送過來的票,加快計算的速度,啪啪啪三兩下收了工。
把票塞入到抽屜裏,李主任這才開口說道:“要讓孩子上學?你是廠裏的職工還是職工的孩子?這是你家親戚的孩子?”
因為運動的關系,有人提出幼兒園這種大人照顧孩子的模式是資本主義,所以社會層面上的幼兒園、托兒所都取消了,只有一些超級大廠還有幼兒園、托兒所。
生了孩子的婦女們也要參加到火熱的勞動之中,就會想辦法八仙過海,把孩子送到大廠的幼兒園裏。
李主任看着桑雲窈的禮,是偏少的類型,應該是有人是廠裏的正式工,這個孩子的血緣關系也和正式工的關系比較親近。
其實李主任還比較喜歡操辦如同桑雲窈這種事情,有的關系太拐彎抹角了,就算是對方家長塞得再多,他也不敢塞進來。
“是,我是廠裏的頭的工人,我是接我父親的班,我父親叫做桑磊,去世以前是廠裏的七級鍛工,這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姐姐下了鄉,這是她在鄉下生得孩子,叫做桑寶彤,我姐姐也去世了,我就把這個孩子從鄉下接過來。”桑雲窈把自家的來歷說得清清楚楚。
爸爸去了,姐姐也去了?李主任翻看了老太太的手書,發現不光是如此,眼前的人媽媽也去了,親戚就這個小不點。
桑雲窈自己的名下沒有孩子上學,翻看戶口本上,她才十八歲也沒結婚,至少三年內都不會送孩子來上學。
李主任知道要把桑寶彤塞到幼兒園裏不難,笑着說道:“我叫你一聲小桑吧,你好好在廠裏搞生産,這孩子就交給的廠裏的幼兒園。”
李主任把東西一收,“走,我帶你們去幼兒園。”
桑雲窈一愣,“現在不是放暑假嗎?”
李主任小心翼翼摸了摸旁邊的頭發,對着桑雲窈說道:“小桑這就不了解了,咱們廠裏的幼兒園是為了職工方便的,沒有所謂的寒暑假,時間也是就着職工的上班時間,你是早八晚六對不對?直接按點把人送入到幼兒園就行。”
三人下了樓,桑雲窈順帶把自行車給推上,跟着李主任往幼兒園反向走。
差不多走了十分鐘,遠遠就聽到了孩子的尖叫聲,桑雲窈一下就豎起耳朵,表情嚴肅起來。
因為這個聲音可不像是正常的笑鬧,更像是裏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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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兒園确實是出事了。
今天上午,幼兒園的兩個保育員去食堂裏取食物。
幼兒園負責孩童的一日兩頓正餐,分別是早飯和午飯,另外大概上午10點,下午3點會有加餐。
廠裏有食堂,所以幼兒園不會單獨開火,保育員會到食堂裏拿走當天用的飯菜還有孩子的小零食。
今天負責去食堂拿食物的是趙紅霞和于曉曉。
趙紅霞一眼就看中了食堂裏的鹵花生。
解放軋鋼廠的鹵味可以說是一絕,趙紅霞來解放軋鋼廠裏代班,可喜歡吃食堂的鹵味,見着又沒有加辣椒,毫不猶豫就找食堂的負責人要鹵花生作為孩子的零食。
跟趙紅霞一起來食堂的保育員于曉曉忍不住說道:“趙姐,鹵花生這種東西是不是不太合适,以前宋姐還在的時候吩咐了,孩子不能吃這種食物。”
趙紅霞不以為意,“你口中的宋姐是我弟妹,我是農村人,我們村子裏別說是鹵花生了,那種生花生小孩子都搶着往嘴裏塞,哪兒出過事?”
“可是……”
“沒什麽可是,你根本就不會帶孩子,在孩子面前一點威嚴力都沒有,我在鄉下那是帶慣了孩子的,我說沒問題就沒問題。”趙紅霞立即說道,“麻煩王師傅給我拿三十斤的鹵花生。”
原本幼兒園的保育員是宋雯,她生孩子去了,因為生得是雙胞胎,其中一個瘦得像是貓兒一樣,屢屢生病,宋雯沒辦法來上班,就請了夫家的大姐過來代班。
趙紅霞在這裏上班雖說工資要給宋雯,但是福利都可以自己扣下,又不用在地裏刨食,別提有多高興了,剛開始盡職盡着,代班的時間一久,就起了心思,想要多從幼兒園裏撈好處。
像是小孩兒吃不完的東西,她都打包帶走,今兒看到了花生米,趙紅霞挪不開眼,一心想給家裏加菜,就鼓吹想要拿花生。
趙紅霞自己嘗了一粒花生米,還給于曉曉一粒花生米,“你嘗嘗這個味道,沒有一丁點的辣椒,也就是咱們幼兒園的孩子是祖國的花朵,可以吃點花生米,不然食堂的師傅肯定不讓拿。”
趙紅霞的年齡大,她性格潑辣慣了,用強硬的姿态把今天上午小朋友的加餐定為花生米。
食堂的負責人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反正沒辣椒的菜都可以當做小朋友的加餐。
花生米這種東西就是天然不适合孩童吃,尤其是嬉笑玩鬧的孩子,今兒小班的孩子便吃了花生米,卡到了氣道裏,眼見着雙手掐着脖子,眼睛一直翻,小朋友們吓得尖叫起來,也終于驚動了正在織毛衣的趙紅霞。
趙紅霞看到了這一幕,發出了比孩子還要驚恐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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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雲窈聽到了孩子的尖叫聲就覺得不好,而李主任平時做慣了領導接待工作,下意識地拿出了應付領導的那一套,對着桑雲窈打哈哈:“沒事的,小孩子打打鬧鬧的,咱們慢慢走過去,等會老師就安撫好了。”
桑雲窈在這個時候,耳朵捕捉到了成人的尖叫聲。
桑雲窈立即雙腿跨過了二八大杠,把李主任給壓到了車座上,還把李主任的懷中塞了桑寶彤,“李主任,我載着你趕緊過去看看,我聽到了老師的叫聲。”
不等着李主任拒絕,桑雲窈就說道,“李主任,您扶好了!”
桑雲窈已經騎車往幼兒園方向去了。
李主任懷中抱着四歲半的團子,低頭看着自己懷中的孩子。
桑寶彤不明覺厲,睜大眼睛看着李主任。
李主任和小團子大眼瞪小眼,內心深處覺得非常離譜,離譜到了極點。
或許這就是如今的年輕人?路見不平自己沖過去不說,還把他這個中年人也帶過去?
無語之後,李主任倒是沒太生氣,反而有些感慨,他年輕的時候也是路見不平,熱情昂揚的奮鬥青年。
桑雲窈慶幸自己的車才打了氣,這具身體又是以前做重體力活的,她載着肚子鼓起來的李主任快速地沖向了幼兒園,不到半分鐘就一個急剎車,隔着欄杆看到了裏面亂糟糟的情形。
趙紅霞在發現孩子不好以後,尖叫了兩聲,連忙用手去扣孩子的嗓子眼,一邊吩咐其他大班的孩子去把于曉曉給喊過來。
趙紅霞扣了兩下,把孩子的嘴巴都給摳破了,最終也沒把花生米給摳出來,見着于曉曉過來了,第一時間把孩子給了于曉曉。
“你快把孩子給送醫務室,這孩子淘氣得要命,一邊吃一邊玩結果卡着了,我剛剛用勁兒沒摳出來,得找醫生,我腿軟走不動道!”
于曉曉抱着卡住的孩子,大腦一片空白,這個時候聽到了銳利的剎車聲,隔着欄杆看到了桑雲窈還有已經失去了發型的李主任。
于曉曉帶着哭腔說道:“李主任,孩子被花生米卡到了,麻煩你把孩子接一下,騎車送到醫務室去!”
李主任正要答應,結果桑雲窈把自行車一甩,李主任哎呦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桑雲窈雙手抓着欄杆,利落地翻身過去,把孩子從于曉曉的手中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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