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旭洲感觉到是余依将他的头托了起来，艰难地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p>

他想，今天他笑得应该很难看吧？</p>

好可惜，要以这种样子作为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了。</p>

段旭洲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他用力将那口血咽了进去，却又从胸口的弹孔涌出另一股。</p>

他不想余依看到他满脸血污的样子。</p>

“旭洲，旭洲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p>

余依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啪嗒啪嗒的砸在段旭洲那件已经被血染红的浅色衬衫上。</p>

她想捂住那个狰狞撕裂的弹孔，可是血液就像是开到了最大的水龙头，汩汩往外涌出，哪怕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也无济于事。</p>

“依依，”段旭洲的嗓子发紧，还哑，就连说话都十分费力：“别碰，我脏。”</p>

余依拼命摇头：“别说这些好吗……”</p>

她哭得厉害，从小声呜咽渐渐变成嚎啕大哭。</p>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啊？</p>

段旭洲看到余依哭得那么伤心，他忽然后悔了。</p>

他恨自己的父亲是个亡命赌徒，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p>

他孤家寡人一个，只有这一条命。</p>

他拿自己的命去赌，赌余依会不会为了他掉哪怕一滴眼泪……</p>

他赢了，用尽自己全部的筹码。</p>

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p>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用如此卑劣的办法企图要她永远记住他的烂人。</p>

“对不起……”</p>

余依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声音颤抖着：“不要再说了，救护车马上就会来……”</p>

段旭洲阖了阖眼：“……我可能等不到了。”</p>

“我不想让你恨我，我实在是太自私了，竟然想用这样肮脏的手段向你的丈夫证明你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p>

段旭洲自嘲的笑了笑，而后用尽全力抬起手摸了摸余依的脸。</p>

鲜艳的一抹红染在余依白皙的脸颊上，落在段旭洲眼里，那似乎是一种悲怆却又诡谲的美。</p>

段旭洲咳出两口鲜血，继续说着：“其实，还在读书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那时候我经常想，要是这辈子能娶到你做我的妻子，那该有多幸福啊……</p>

我真的很羡慕暮寒珏……你们的儿子很可爱，很像他，也很像你。你们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地走下去，一直到白头。”</p>

段旭洲的拇指擦着余依像断了线珠子一样的泪水，低低地笑了：“你为我哭了。我很高兴。”</p>

“依依，你原谅我好不好？不然……我不安心……”</p>

段旭洲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像攥在手心却握不住的沙，拼命朝洪荒更远处流逝。</p>

余依紧握住他的手，哭着喊道：“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了！你别再说了，我求求你别再说了……”</p>

段旭洲笑了，那是一个十分释然的笑。</p>

“救下了你们的儿子，我应该也算是……终于为你做了些什么了吧？”</p>

“依依，我爱你。我是真的真的很爱很爱你……”</p>

段旭洲颤声说：“其实，我还定了一套西服，想等到你办婚礼的时候再穿……但是我、我没机会穿上了……”</p>

段旭洲看着天边的云霞，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了。他只看到一片又紫又红、如梦似幻的颜色，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p>